顺流而下 我不舍你的歌声

时间:2019-12-27 来源: 作者:

  人们总是怜惜美好的事物,不愿见到它被毁灭,花的凋零、星的陨落、月的残缺,总是引发诸多感慨,人们习惯通过传说和象征物来把美丽永远封存。于是,神州大地就有了望夫石、有了神女峰、有了柳江之滨的鱼峰山。

  壮族歌仙刘三姐得罪了财主莫怀仁,莫怀仁千方百计要把她置之死地,刘三姐和哥哥在乡亲们的帮助下,撑竹排顺龙江直下柳江,辗转来到柳州,在小龙潭村边的立鱼峰(即鱼峰山)东麓小岩洞居住。

  刘三姐在此继续唱歌,声名远播,不久就被莫怀仁探知了她的藏身之处。莫怀仁勾结官府,派出大量官兵将鱼峰山团团围住,附近乡民知道消息后,拿着锄头镰刀纷纷赶来,阻止官兵捉拿刘三姐。刘三姐不忍连累乡亲们,毅然纵身跃入小龙潭。

  当她跃入水中时,狂风大作,一条金色的大鲤鱼从小龙潭中飞跃而出,驮着刘三姐直上云霄。刘三姐进了天宫成为歌仙,人们世代传唱着她的优美朴实的山歌,而且在立鱼峰的三姐岩,立了一尊她的塑像,香火不绝。

  抗争、毁灭,这原本是一些激越的词语,当它们与“女性”这个散发着芝兰气的词汇联系在一起时,便显得令人忧伤、惋惜。

  中国历史上不乏刚烈女子,面对风刀霜剑的欺凌,她们会奋起抗争,如“落花犹似坠楼人”的绿珠、“看鲜花满扇开红桃”的李香君、“奋身欲沉池水中”的柳如是……

  她们不经意间成了诗人钟情的吟咏对象,然而,人们津津乐道的不是她们的文采与人格,而是她们有声有色的爱情故事,这些秀外慧中的佳人们诀别了尘世的幸福,却走进了历史,走进了艺术。人们恋恋不舍她们的绝代风华,想方设法不让她们香消玉殒,于是,便有了杨贵妃东渡日本、西施与范蠡泛舟太湖、李师师与燕青携手红尘等传说,其实我们都知道,这不过是艺术的悲悯。

  阅读了太多薄命红颜的故事后,再来了解“刘三姐”这个角色,不免生出感慨,这个草野女子跳出了“才子佳人”“英雄美人”的俗套,她与她的山歌如同清新透明的山风,吹拂在人们的思念里。

  同样,广西人也给予了刘三姐最朴素亲切的祝福。“骑鱼化仙”,这是多么朴实的念想啊。天上人间,阴间阳界,两极、两界的隔阂引发了无数美丽神秘的想象。在中国,鱼被赋予了神使的职能,它在两极、两界的“交往”中起着前导和乘骑的作用。

  鱼类中鲤鱼最受古人推崇,晋人崔豹记述有鲤鱼的别称:兖州谓赤鲤为赤骥,谓青鲤为青马,谓黑鲤为黑驹,谓白鲤为白骐,谓黄鲤为黄骓(后唐马缟《中华古今注》卷下)。

  可见,鲤鱼的乘骑功能早已得到了古人的认可,其实,道家神话里早就采用了鲤鱼的这一功能,刘向的《列仙传》里记载了琴高乘鲤涉水,子英乘鲤归天的故事。接着,后世就有了刘三姐乘鲤鱼赴仙府的传说。

  “马鞍之西,尖峰峭耸,为立鱼山。其山特起如鱼之立。”徐霞客不动声色地描绘了鱼峰山的玲珑秀雅。确实,鱼峰山的秀丽风光不需要过多渲染,这是一个由传奇固化而成的生命,尽管她眉目如画,顾盼生姿,但人们往往会忽略她美丽的外表,他们更愿意袖一段故事,踏歌而行。

  我到过许多地方,怀念过许多美好的女子,像唱山歌这样生动明朗的缅怀方式是少见的。那些才貌双全的佳人的生命力存活在诗词歌赋中,在她们墓前流连再三的大多数是文艺人,他们直抒胸臆,把佳人和佳人的故事低吟浅唱,她们被封帧在历史的画册中,有着永远不会老去的容颜。

  然而,对于把“先质而后文”当成最高生活理念的普通百姓来说,佳人们的风姿、才华是不可企及的奢侈品。老百姓总是把艰苦奋斗以求生存当做生活目标,现实的艰辛使得他们信奉“妇女能顶半边天”,他们对女子的评价标准往往倾向于勇敢、勤劳、朴实,所以,敢于为了老百姓的利益同恶霸斗争的刘三姐得到了他们深深的喜爱。

  每一个来到广西的人,随处都可听到刘三姐的山歌,曲调简单明快,歌词通俗亲切。刘三姐的生命力不是在艺术作品中,而是在民俗中,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融在一起。

  于是,刘三姐亲切得就像草尖的露珠、和煦的阳光、拂面的微风,时时刻刻与我们在一起,我们不必以仰望的姿势去瞻仰她。